黃楚喬的文學活動
(本年十一月初,在網上與WMA的朋友一個憶及楚喬的座談,第一節我簡略梳理了楚喬不同系列的攝影創作。第二節談楚喬近年的寫作,可惜時間不足,談得有點不完整。現在憑記憶所談的,或原來想談的,補充起來作一個文字記錄。為將來再撰寫較深入文字時作個底本,或留他人他日假若作這方面研究,有一點資料上的幫助。)
[黃楚喬的文學活動]
楚喬的文學活動大約開始於1970年。書架上有本她早期的書,是余光中的掌上雨。楚喬在書的扉頁寫了買書的年份,70年,內文劃了很多紅筆綫。楚喬有個很要好的中學同學:駱笑平。小克是駱的男友。相信是當時小克影響了駱笑平,也間接影響了楚喬接觸現代文學。那個時候,楚喬心向於寫作和繪畫。可能也是小克的原故,楚喬認識了也斯,吳煦斌,西西等人。他們一同辦大拇指,四季。我在1974年認識楚喬,後來一同做木刻版畫。認識了楚喬之後, 也漸與也斯等人熟落。我與楚喬差不多同一時間開始閱讀和寫作,不過當時我比她較集中和成熟。1970我與關夢南一同辦秋螢詩刊,也在一份月刊寫談詩專欄,後來又在一份周刊寫散文專欄。不過,自從開始攝影工作之後,我大致停止了文學創作。楚喬卻仍然繼續。即使在攝影工作較忙的時候,寫作在她的心中仍然佔著一個重要部分。在她留下的日記當中,不時記下這些矛盾心境。攝影工作開始後不久,她便慫恿我重新出版秋螢詩刊。所以秋螢後來的復刊,一點也是她心向的原故。我們在1977年剛在蘭桂坊租下一個地方作影室,78年便開始出版秋螢的新刊。後來,我們在攝影發展,也發展得很濶。在80年代中期,工作已變得很忙碌。我們負責出版的秋螢詩刊在1988年結束。在這段時間,楚喬也間有寫詩。有一點發表在該詩刊。
1997年我們來了多倫多,在2000年開始辦畫廊,但辦畫廊是一件很大花費的事。基本上我們是使用香港過去的資源,包括物業等去維持這個活動。後來資源差不多用光了。2008年我們開始用現今使用的建築物二樓,改作經營民宿。民宿不算是生意,但它的收入卻大致可以供給畫廊營運及樓宇的開支。我們的心平靜了下來,也不再代理藝術家。漸漸開始重回做創作及閱讀。好像是在那個時間,看了大陸80年代版的紅樓夢電視連續劇。便想閱讀更多關於紅樓夢的,在東亞圖書館申請了一個研究員的圖書証。東亞每週都有來自中港台,日及韓的新冊本。我們每星期一都往圖書館,每趟都借一大堆書回來。大這個時候,楚喬開始集中寫詩,使用英文。2020年我們開始運用「按需印刷」的模式做出版,如今已出書近百冊。當時的第一本書,出版了楚喬的詩集「Nine Years」,是她在2010至2018年所寫的詩結集。在2021年,又出版了她的第二本詩集「The Air is like a Butterfly」,是2018至2020年間所寫的詩。
2018年我們停止營運畫廊,將畫廊的空間重新裝修,我與楚喬從三樓搬到畫廊的空間居住。不營運畫廊,卻集中做整理我們的過去。自2019年一月開始,出版了一份網上刊物DOUBLE DOUBLE,週刊。內容是整理過去的材料,及發表新近作品。出版了三年,共158期。楚喬的「Sushi Grass in Paradise」就是在該刊創刊後第二個月,開始每週寫一篇並即時發表。畫廊停止營運後不久,便是COVIC,市面一切停頓,民宿也停頓了。我們剛好在之前搬進畫廊,居住在一個新弄好的的空間,兼有一個小型的參考圖書館,即是我們多年來積存下來的書。所以外面一切停頓,楚喬正好專心閱讀與寫作。
「Sushi Grass in Paradise」還有一個創作背景。我們從前的畫廊,前室是展覽主廳,後室的展覽空間,後來改變了用途,作為工作間及我們作品的展示空間。以及存放收藏品等,包括一合一合的香港新舊照片。這也可說是我們過往歷史的集中處。2014年,我寫了一個文章描述這個空間,在結尾我提到,假若有人將這個房間的材料,新新舊舊,虛構寫個小說就精彩了。當然這個人沒有出現,因為誰都不知這裡有那麼多好東西。又過了一點時間,我對楚喬說,不如我們來合寫這個小說吧。大家談得興高采烈。小說可以中英混雜,也許還混有照片和錄像。以我們的房子整幢建築物作為小說的基礎。後來楚喬真的開始了。見我還沒有回應行動,她重新組織想法,那便是這個小說的起點。
這個小說雖然是她寫小說創作的起步,語言上沒有太多文采,但是架構很好。她將我們過往的故事分拆給不同人物角色,這些人物其實全都是身邊的朋友,大家都來做演員。小說的主軸,以我們數十年來,關於攝影的生活,思考,理想,夢想為骨幹。如果執筆者是別人,以搜集資料的方式,是很難達到如此深入的地步。有些地方仿如攝影中的超寫實主義,Düsseldorf學派的大片幅攝影,超細微描寫。另一個軸線是小說中對Joni Mitchell的討論。那其實是50多年來,楚喬聽Joni Mitchell,她自己思想變化和看法成長的過程。小說中的日記,部分也是她的日記。楚喬有寫日記習慣,今存有的自1969至1983年。之後的以工作記事為主,間中仍有記錄很個人的,例如幾次在紐約或歐洲較長的旅行。這幾年間,她又重返寫日記的習慣,並另寫了一些創作筆記。該小說還有另一條支線,就是邊寫邊將生活或當時社會發生的寫進去。一天我與她一同行Gladstone Avenue,小說中她就變成了與姪女同行。
雖然,這是她的第一個小說,但處理上的成熟也不是一朝一夕,那其實是她50年間的成長。多年來她對新攝影的看法及實踐,轉移到文字,只是媒體上差異,思想進程基本是承接著同一個脈絡。所以她很快便可接軌上其他較前端的寫作人。至於文字的不太完熟,一段日子便能克服過來。那段日子她閱讀很多,而且很濶。我見她每幾個月便進了一大步。到她寫Night Owl Sonata (in one movement),文字已經可說是完全成熟,她的個人優點便能夠成功地展現開來。該系列共有40篇,是詩與短文的合體。寫於2020年底至2023年間。寫詩本來就是她的愛好,之前的兩本詩集,文字還未是完全完熟,相隔一年,已進了一大步。我相信這個是她最好的作品。除了文字,其實更加重要的是,這個作品完全表現了她以心寫作的特色。我與她比較,我的組織力較強,很快便所以分佈整件作品的平衡,各點的輕重。這方面她都是較弱,她也是比較慢熱,但她感覺很敏銳,這方面她比我強。好像一塊海綿,當她的能力能夠充分地掌握起來,便把過往多年來所積累的,都吸收過來。那時她已經很熟練,能夠隨意把過去的事物,穿插寫進新近的作品裡。
楚喬向我提過,想寫一組作品,以十本書做起點,當然,她寫的不獨是該書本身,而更是引申到很多個人的經歷。這組作品沒有開始,卻開始寫了另一組作品,分別寫18個不同的庭園。作品名字:「K&G Greenwood」。K是Kai,G是Glenn,兩個很要好的朋友,他們住在Greenwood。家的後院,弄了一個很好的花園。楚喬以在他們的花園所拍的照片作為圖本起點,分別做了明信片寄給K和G。每張明信片印上她計劃寫的花園文章第一句。換句話說,她想寫的18個花園已選定了。第一個她寫Derek Jarman的花園。她在花園之外,寫進了很多個人的經歷,例如我們很久之前在東京買了一書,乃Derek Jarman臨終前在他花園做的一組作品。此外她又寫了我們一同看Derek Jarman電影的經驗。這組作品她沒有寫完,只寫了九篇。2024年,她還 寫了另一個作品,而且出版了一本書「If Sculptures Could Talk」。一個做雕塑的朋友,做了九件作品,想約她寫詩作為合作個案。她寫了一輯共九首詩。但詩也不是完全指向於那些雕塑,而是放射開來,引伸到不同相關的故事。此外,她有兩個較大的寫作計劃,但完全未有寫出,只是做了一些資料搜集。楚喬的家庭背景比較複雜,她一直想把她的過去故事作為底本,寫一個較長篇的小說,以第三者的角度。其實她也寫過一些短篇斷片,作為他日寫長篇的揣摩 。另外,她想寫一首關於香港的長詩。也做了一些資料搜集,例如最近買了一些關於九龍城寨的書,也買了一冊香江神探(因為書中提到不少香港舊事)。
整體而言,楚喬50年來的生活波濤起伏不算很大。有危機,有壓力,但又是在可控制的範圍內,而不是急速大上大落。這也較適宜長期地維持創作。同時,也是幸運地有一個較好創作的環境。一個新嫩的寫作人,要有地方發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,尤其是身在異地。由於我們多年都在出版一份網上流通的週刊,有一定的作者及讀者,雖然人數不多。楚喬每有新作便在刊上發表。而且有幾個要好的外國朋友,都是寫作及讀書熱衷者,互相影響及鼓勵。當然,我就是她的第一個讀者。她50年來都不斷在創作。以寫作為起點,後來彎入了攝影,取得一定成就,最後又以寫作為終。攝影在某程度也影響了她的寫作方式及看法,也因此形成了一些她與其他人不同的獨特之處。當各方面都已具備及成熟起來,她寫下了兩個重要的作品。 (李家昇 2024-12-08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