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透春天你按下快門
2012年富士發行一具新的照相機X Pro 1,委託又一山人做香港地區的宣傳。又一山人做了一項軟性的推廣,邀請十四位創作人聯合展覽。以兩人為一組,每人贈送新版照相機一部,並可自行選擇一款該型號照相機的鏡頭。各人需要交一幀自拍像,也要為組友拍攝一個肖像。這個展覽,於香港藝術中心畫廊展出。我與楚喬均居多倫多,兩人被編入一組是必然之事。我的自拍像在這裡先按下不談,我替楚喬拍攝的肖像,有個頗長的題目:「正在下樓梯的Holly,從三樓走到地面的畫廊。她正準備外出到Trinity Bellwoods公園拍攝一張照片。」(下樓梯意象,來自杜象的典故)。 是個作品其實由30張2.5乘2.5吋照片組成,照片裱在方厚之木件上,分別以一行疏空橫排於牆上,猶如一首三十行的詩。只是沒有文字。由於題目已全具具象的描述,圖本雖然抽象,但整個排列,也正如題目所述,有起承,也有轉合,有著故事的底本。通常的肖像攝影,大都是一個瞬間的定格。我把這個意義打破了,我拍楚喬的肖像,是一個連串瞬間的合體。當然,我也沒有意圖,把她整個連續性的動作如實的拍成具象照片,而是以抽象出之。在展場中一回導賞活動,有人問到這個問題,我答說,你就看作是一項心理活動的描寫吧。照片發表了一段時期,我嘗試把它轉換成為文字。 文字與圖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媒體,所表述的特色及功能也完全不同。表之於文字,所有的描述便一下子具象起來。而且,更加講求了文字間的韻律。換句話說,我是根據原來的題目,原來的想法,結構及推進度,寫了一首文本詩。楚喬很喜歡這首詩,也許只有她才可以完全領略到箇中每一個細節。 我曾經嘗試邀請不同朋友把這詩譯成英文,都不成功。後來和楚喬相議一同把它譯出,無奈如今楚喬已經遠去。詩是一項不好譯的東西,有些較易,有些較難,有些甚至不可譯。中國古典詩,即使是原文,易於一字,好詩便失真,何況轉換成為另一國的文字。詩也不同於故事,古典詩翻譯成為白話詩,只具故事,詩已盡失。我的詩由於要將一個圖本濃縮成為文字的一行,句子結構便變得簡結而又複雜(宋子江語),這些都是不易翻譯成外文的原因。最近,因為要組織一些記念楚喬的特輯,我邀請宋子江替我把這詩譯成英文。初譯本都比較接近,我調整了箇中的一些輕重,校正了一些因語境不同,翻譯起來會比較不易理解的。他的完成版本也很好的接近原意。在調整過程中,由於中外文對某些物象使用上的差異,我也主動放棄了一些原意點子,也有些部分將主客位置對調。在過程中也聽取了友人Bob Black的意見。一首從原文易變成另一種文字已是另一個生命。我也想過對付這些既簡結而又結構複雜之長句的可能性 ,把原來的三十行改寫成為一首有三十個小段的詩。也許,這是一項他年的工作。這首詩原初發表時題目還附加有小段「我們結婚30周年的春季某天」,這也是為何三十行的暗藏語。這詩也是我們移居加拿大整段日子的寫照,也是共勉。途中所經過的艱辛,錯折,友情,思考以及喜悅。我說她看透春天,當然也同時看透了冬天,如意以及不如意的事情都去了一界化境。在過去的日子,其實港加兩地對她的支持都不多,這都無礙於她努力不懈的意志。她按下快門,用我的形容詞彙說,大器晚成,捉住四季的喜怒哀樂。她的完整句號,活像一圈一圈活開去的漣漪。(李家昇, 2024)